“北部维京”“动态猫鼬”“北部森林”，进入2024年4月，北约一系列军事演习将陆续展开，且演习地点总在2023年4月4日、2024年3月7日相继正式加入北约的芬兰、瑞典附近。

　　在俄乌冲突尚未结束之际，俄罗斯显然又感受到了来自本国西北方向的显著威胁。毕竟，芬兰与乌克兰有一个相似之处——在帝俄时期，这两个地方都是沙皇统治下的一部分。只不过，苏俄成立时，芬兰脱离了俄罗斯，而乌克兰则没有。及至苏联时期，芬兰与苏联曾有过苏芬战争。战后，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芬兰选择了中立，也就与苏联以及之后的俄罗斯和平相处。而如今，当乌克兰屡次申请加入北约而不得，却又在一些北约国家的支持下与俄罗斯作战的情况下，芬兰却先乌克兰一步加入了北约。在历史上同样曾经与俄罗斯发生过战争，且并没有捞到便宜的瑞典，如今继芬兰之后加入北约。

　　北欧两个原本的中立国连续倒入北约的怀抱，这对俄罗斯来说，当然算不上好消息。毕竟，北约已经进一步抵到家门口，且俄罗斯极为看重的欧洲重要出海口——圣彼得堡、加里宁格勒，统统受到北约近距离窥伺。波罗的海几乎成了北约的内湖……

　　上图：3月4日，鹰狮战机从瑞典某机场起飞。这是“北欧响应2024”演习的一个环节。

　　当地时间3月7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在位于华盛顿的美国国务院见到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当面，克里斯特松将瑞典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文件递交给布林肯。布林肯代表北约文件保管国接下了这份文件。这一简短的仪式，意味着瑞典王国坚持了大约200年的中立立场，彻底变更。瑞典，成为北约的一分子。

　　一年之前，2023年4月4日，各路媒体曾拍摄到布林肯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只不过身旁递交文件的人是芬兰外长佩卡·哈维斯托。从瑞典、芬兰执行递交加入北约文件者的头衔来看，芬、美之间是一个双边外长会晤，且会晤地点位于北约总部布鲁塞尔。彼时，芬兰总理还是“80后小美女”桑娜·马林。哪怕一直以来马林都被一些媒体指摘，认为她之所以能够担任芬兰总理，背后其实是有美国人在撑她的小蛮腰。但无论怎么说，在递交加入北约的相关文件时，马林政府还是维持了某种外交对等的架势。此后3天，亦即当年的4月7日，马林代表内阁正式向芬兰总统尼尼斯托递交辞呈。马林辞职的直接原因是4月2日，她所领导的芬兰社会在议会选举中失利。而间接看，2023年6月，一度因在芬兰总理任上爆出穿着吊带上衣、紧身短裤热舞，疑似吸毒的行为，令马林人设塌房，才使得她在芬兰正式加入北约之际，却无暇他顾、无法分身前往布鲁塞尔一睹“盛况”。

　　而瑞典方面的做派，实在有颇为不堪的一面。克里斯特松以政府首脑之尊，屈尊就驾，大老远跑到美国，登门向布林肯送上入约文件。怎么看都有低人一头的感觉。更何况，无论是综合国力，还是军事实力、潜力，目前的瑞典仍高出芬兰不少。起码，瑞典能独立研发美国标准的第三代战机“鹰狮”，研发哥特兰级潜艇、Strv103主战坦克，以及各类火炮、反舰导弹、鱼雷、雷达等等。瑞典是妥妥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颇具独立自主研发能力的军事强国！也就是说，瑞典之加入北约，当然看上去似乎瑞典在俄乌冲突之后，寻求自身获得西方保护，可另一方面，瑞典亦能增进北约的整体军事规模与实力！

　　问题在于，有一定军事实力的瑞典，哪怕在冷战时期面对苏联方面钢铁洪流外加海空进逼的威胁，也仍严守中立，并没有在军事上倒向西方。如今，瑞典为何会几乎同时与芬兰一起申请加入北约？且在北约内部一度有诸如土耳其、匈牙利等国反对的情况下，瑞典能忍辱负重接受土耳其等国所开出的条件，最终艰难地加入进北约呢？比如在瑞典申请加入北约之初，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明确反对。其称，瑞典议会中有亲库尔德人团体，这些团体支持土耳其境内的分裂组织库尔德工人党，对土耳其国家安全造成危害，因此，土耳其反对瑞典加入北约。其实，在北约内部，土耳其都是一个另类！其之所以能够加入北约，是因为冷战初期，美国需要帮手对付苏联，也就“特批”了在宗教、文化上与欧洲迥异的土耳其加入北约。实际上，也正因为宗教、文化等等方面的原因，欧洲有不少国家并不待见土耳其。这也使得土耳其希望加入欧盟的梦想至今未圆。

　　可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讨价还价以后，土耳其最终同意瑞典、芬兰加入北约。土耳其Corpera咨询公司公共政策顾问塞伦·奥兹图尔认为，俄乌冲突造成了瑞典、芬兰的紧迫感。这两个北欧国家希望尽速加入北约。而土耳其从中看到的更多是一种机会——原本长期不被西方重视的瑞典国内的支持土耳其工人党问题，可能解决。通过与瑞典、芬兰谈判博弈，特别是通过与美国的拉锯商讨，最终，埃尔多安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比如西方愿意聆听土耳其的看法，似乎土耳其与西方改善关系的愿望可能达成；美国也可能松口，向土耳其出售土方心心念念的F-16战机云云。

　　上图：3 月9 日，芬兰北部吉尔匹斯扎尔维， 北欧响应2024” 军演持续进行。图为芬兰国防部长安蒂·海凯宁（左）、挪威国防部长格拉姆（中）与瑞典国防部长帕尔·琼森。

　　总之，对于北约来说，必须在全票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允许新成员“入伙”。无论如何，北约同意瑞典、芬兰加入，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对于瑞典、芬兰来说，亦然。

　　瑞典自19世纪初拿破仑战争之后，就宣布严守中立立场。尽管这一中立立场其实背后有不少小动作，比如二战时期，瑞典与纳粹德国的关系其实相当微妙。纳粹德国之所以没有进攻瑞典，不仅仅因为瑞典声称中立，更因为瑞典让德军过境，还向德国供应铁矿石。这样的自保之举与高调唱着中立，终究保持住了瑞典没有遭到德国人屠戮。而二战之后的冷战期间，事实上瑞典的所谓中立，早已经渐渐偏向与北约在军事领域种种兼容——1994年，瑞典加入北欧伙伴关系机制；1997年，瑞典又加入欧洲—大西洋关系理事会。此后，瑞典与北约的联合军演就一直进行。瑞典的“鹰狮”战机还出口到北约国家。

　　二战期间，曾以“收复领土”之名与纳粹德国一起进攻苏联的芬兰，在1944年夏因禁不起苏联红军的进攻而不得不祭起“中立国”的旗帜，在冷战期间也不敢轻易言说倒向哪一边。反而也是在苏联解体之后，芬兰于1995年正式成为欧盟成员。

　　从20世纪后半期的历史可以得到答案——瑞典、芬兰尽管长期号称奉行中立，可就是在苏联解体之际，纷纷开始倒向美英主导的西方阵营。问题在于——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是变得更强了，还是更弱了？是对瑞典、芬兰更具威胁了，还是更缺乏威胁了？从核武库等的实力保存来看，显然，无论冷战期间的苏联，还是如今的俄罗斯，都足以“核平”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然而，有分析认为，西方与俄罗斯的力量天平实际上倒向了西方一边。比苏联时期要孱弱一些的俄罗斯，令瑞典、芬兰必须要作出抉择——如果选择继续中立，北约将对之不满；如果选择倒向俄罗斯一边，不仅为目前本国的意识形态所不容，且在军事、经济等各方面实力对比上看，俄罗斯占不到便宜，那岂非选错边站错队？对于瑞典、芬兰来说，目前其自认为的合适选择，唯有加入北约。

　　这一点，甚至连俄罗斯方面都相当“理解”。针对乌克兰欲加入欧盟、北约而怒不可遏的俄罗斯决策层，竟然认为瑞典、芬兰加入北约之事是水到渠成的。2022年，当芬兰、瑞典宣布将提出加入北约之际，俄罗斯总统普京称，这两个国家加入北约，对俄“不构成威胁”。当然，事实是俄罗斯不得不调整军区布局，在西北方向重新投入兵力。而俄罗斯与芬兰边境，则重新建起了隔离墙！

　　对于俄罗斯来说，自2022年2月至今，在乌克兰用兵两年有余。这时候，能继续在西北方向加强一些战备力量，已属不易。总不见得听闻瑞典、芬兰加入北约就来个冲冠二怒，兵发北欧？尽管芬兰历史上曾经也处于沙皇俄国的统治范围，但芬兰毕竟与乌克兰不一样。本身，乌克兰与俄罗斯是东斯拉夫兄弟之邦，俄乌曾一度合并三百余年。如今乌克兰之领土范围中，诸如顿巴斯、克里米亚等等，都是不同时期从俄罗斯划拨到乌克兰的，而乌克兰的西部领土许多又是二战之后苏联的“战利品”。而芬兰早在沙俄走入历史之际，就与俄罗斯彻底分道扬镳了。

　　对于俄罗斯来说，2014年乌克兰后，其不得不想尽方法继续控制克里米亚半岛，这样，才能确保俄黑海舰队有栖身之所。既然基辅当局对租借军港给俄是不情不愿的，那俄就通过“公投入俄”的方式来获得。而当2022年开始，俄对顿涅茨克、卢甘斯克等乌东地方也依葫芦画瓢进行“公投入俄”之际，却必须面临一种窘境——哪怕俄军在地面层层推进，可黑海舰队却遭遇连番重大损失。2022年4月，万吨级“莫斯科”号导弹巡洋舰沉没。从那时到如今，俄黑海舰队损失的大型舰船不下10艘。最近的案例是“亚马尔”号大型登陆舰被重创到无法修复。俄罗斯黑海舰队甚至不得不将一些舰船迁移到俄本土的新罗西斯克港。

　　比起自19世纪中叶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就为俄罗斯所控制的黑海来，位于俄西北部的波罗的海，情况就要复杂得多。在彼得大帝为俄罗斯寻求出海口的时候，俄罗斯从瑞典手中夺得了如今的列宁格勒州、圣彼得堡等沿海土地，由此，俄罗斯成了波罗的海周边国家。二战之后，苏联纳入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当时，因为二战之胜利，苏联还经国际社会讨论，最终将原本属于德国的东普鲁士柯尼斯堡纳入版图。1946年，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加里宁去世。为了纪念他，苏联将柯尼斯堡更名为加里宁格勒。苏联解体以后，隔着白俄罗斯、立陶宛和波兰，加里宁格勒成为了俄罗斯的一块深入欧洲的飞地。由此，俄罗斯在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只剩下波罗的海最东面的圣彼得堡，以及飞地加里宁格勒。

　　在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后，俄罗斯所要面对的地缘军事局面是——其波罗的海舰队来往于圣彼得堡和加里宁格勒之间时，必须应对波罗的海南岸的北约监视。而当芬兰、瑞典纷纷加入北约以后，芬兰所控制的波罗的海北岸，以及瑞典所控制的波罗的海西部海域，相当于层层封堵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对于北约来说，针对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的态势，颇有一点儿瓮中捉鳖的样子。要知道，俄在黑海已经受困于乌克兰的无人机袭击，令黑海舰队时不常的很是焦头烂额一番。如果类比到波罗的海舰队，是不是可能仗还没打，整个俄波罗的海舰队就被先期包圆？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也正因此，在今年早些时候俄准备派出舰只与友好国家在中东进行联合军演时，宁愿从远东地区调派太平洋舰队的旗舰“瓦良格”号导弹巡洋舰，而不愿从距离更近的北方舰队或者波罗的海舰队抽调力量。

　　拉脱维亚外交部长克里什亚尼斯·卡林什甚至沾沾自喜地说：“波罗的海变成了北约湖。”自称为北约领导人候选者的卡林什也许并没有意料到，对于北约再添新成员，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表示，俄罗斯的回应将包括“设立更多合适的机制，以应对可能出现在芬兰和瑞典领土上的威胁”。或者说，卡林什没有意识到俄罗斯的回应有多严重。

　　上图：当地时间3 月7 日，美国华盛顿，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左）向北约文件保管国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中）递交瑞典加入北约的文件，标志着瑞典正式入约，成为北约第32 个成员国。

　　“从全球的角度来讲，我觉得在芬兰、瑞典相继加入北约以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全世界都有责任阻止俄罗斯和北约开战。”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金灿荣最近分析，“包括我们中国，也该想办法劝和促谈。目前俄乌冲突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尽快和平结束。如果结束不了，至少不能变成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直接的战争。如果俄罗斯跟北约打起来，那就不仅仅是又一次世界大战了，很大概率战争形态会改变，从常规走向核战争！”在金灿荣看来，一旦开打核战争，全世界都得完蛋！

　　回忆俄乌冲突之前，2022年1月3日，中国、俄罗斯、美国、英国、法国五个核武器国家领导人共同发表《关于防止核战争与避免军备竞赛的联合声明》。而俄乌冲突发生之后，美英法，以及北约层面，多次发声表示，北约部队将不会直接下场参战。可随着芬兰加入北约，特别是瑞典加入北约以后，情况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北约不仅将军事演习地点推进到俄罗斯西北边境，更加大了演习力度。与此同时，瑞典官方则不仅频频吹奏“俄罗斯”，更可能在对抗俄罗斯方面付诸行动。参考消息转引英国《金融时报》网站报道称，瑞典可能会派遣一个营的兵力进入拉脱维亚，参加北约驻拉脱维亚多国部队。与此同时，瑞典还要监视俄罗斯在加里宁格勒是否部署核武器。问题在于，俄罗斯是拥核国家，加里宁格勒是俄领土。俄罗斯尽管长期称不在加里宁格勒部署核武器，可也经常威胁准备将核武器调派到加里宁格勒。其实，俄早已将可搭载核弹头的“伊斯坎德尔”导弹部署于加里宁格勒。至于这导弹的弹头里具体装了什么货色？西方真知道否？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为令人担忧的情况也许还是在乌克兰方向。当地时间4月3日，即将卸任的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北约外长会上做惊人之语。他说：“前线局势很具有挑战性。普京可能寄希望于乌克兰的支持者失去耐心。我们需要更可靠的、更长远的援助乌克兰的计划。”这位北约秘书长还说，支援乌克兰不可以依赖个别成员国短期的自愿奉献，而应基于北约的长期承诺。他举了600亿美元援乌方案在美国国会因特朗普支持者反对而受阻的例子。斯托尔滕贝格说，任何拖延都会影响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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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新加入北约不久的芬兰，似乎先期执行起斯托尔滕贝格的思路。芬兰总统亚历山大·斯图布4月3日在基辅，当着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面称，要狠狠支援乌克兰。为此，芬、乌签署一份为期10年的安全合作协议，芬方承诺“将继续向乌克兰提供长期军事、政治和资金支持，以及人道援助和民防支持……只要对方需要”。

　　此前，法国陆军参谋长皮埃尔·席尔曾于3月中旬对外表示，为保护自身免受攻击、维护自身利益，法军正在为“最艰难的战斗”做准备。他当时称，法国有能力在30天内派出一个约2万名士兵的师，并有能力指挥一支多达6万人的军团，其中包括盟军师团。这被外界解读为法国可能真的要出兵乌克兰。至于所谓“包括盟军师团”，大致相当于北约即将公开派遣部队进入乌克兰。

　　此后，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纳雷什金表示，据俄方获得的情报，法国正准备向乌克兰派遣一支特遣队，初期阶段该部队规模将达约2000人。

　　法国国防部在纳雷什金发言后，直接否认出兵说。法方称，有关消息属于“俄罗斯大规模系统性发动虚假宣传的一环”。对于法国军方的否认，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社交媒体评论称：“难道法国当局再次抛弃了自己的公民吗？”如此多回合的嘴仗，再怎么激烈，总比北约与俄罗斯直接交火要温和得多。

　　然而，不确定因素并非没有。比如在前往布鲁塞尔出席北约外长会之前，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先期在巴黎“定调”称，“北约正在研究措施，为乌克兰加入北约提供必要桥梁”。

　　其实，按照北约固有约定，正处于交战状态的国家是不可以加入北约的。这种情况下，美国仍在唱乌克兰可能加入北约的高调，除了把地区局势引向更令人担忧，其他方面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新民周刊》记者注意到，2023年12月，欧洲议会官员泰蒂安娜·梅尔尼克曾撰文列举了几种从欧洲角度看可以讨论的安全保障方案，包括芬兰模式、日韩模式、以色列模式、无核武区模式，以及北约模式。目前乌克兰签署的大多数安全保障协议，包括为期十年的军事援助及培训计划，以及在俄乌再次爆发冲突时的“24小时紧急磋商机制”。这被乌克兰媒体视为无法加入北约背景下可以接受的“准北约方案”。与这种北约模式相对的，是芬兰模式。梅尔尼克认为，芬兰在冷战时期一边发展自身军事实力，一边在俄罗斯和北约之间保持中立的做法，是“完美安全模式”。可惜，随着芬兰、瑞典之加入北约，“芬兰模式”在欧洲已经不复存在。

　　在未来北约与俄罗斯之间各种不确定因素增加的情况下，如何增进通向和平的确定性，摆在了世人面前！主笔｜姜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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